忧伤的民族史诗

首页 > 教育新闻 > 新闻阅读存档/2009-02-1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金晖

  迟子建的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2008年获得茅盾文学奖。这部小说既是鄂温克族的史诗,也是对生命意义的探究。迟子建近年来写作达到的新的精神高度受到了评论家的赞赏。

  喜欢迟子建的作品,由来已久。

  从长篇小说《晨钟响彻黄昏》、《伪满洲国》到小说集《清水洗尘》、《逝川》,到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我的世界下雪了》等等,凡属迟子建名下的作品,我都一一研读。而一连串的奖项:庄重文学奖、红河文学奖、东北文学奖、冰心散文奖、鲁迅文学奖,尤其2008年茅盾文学奖,更是一位写作者难得的荣誉。

  迟子建,于1964年的元宵佳节出生在中国的北极村——漠河,她的童年就在黑龙江畔度过,因此,我们常常可以在迟子建的作品中,体味北方的风土人情,感受北方所特有的大气。许多人都将故乡视为情感的发源地,迟子建则说:“离开它,我的心都是灰暗的”。故乡不仅是迟子建写作的基石,还赐予了她温厚沉静的性格。

  荣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完稿之时,正是迟子建的爱人3周年的忌日。这天,她遥遥祭奠,并感激为她疗伤的亲人、大自然和写作。在茅盾文学奖的获奖感言中,迟子建感激爱人“离世后在我的梦境中,仍然送来亲切的嘱托,使我获得别样的温暖”。生活中所遭遇的大悲恸,并没有使迟子建怨天尤人。从她那双带着温柔笑意的清亮眼睛中,我们可以感知这位中年知识女性的睿智、真挚与洞察世事的坚忍宽厚,并由此推想,她与命运之神达成和解之后的灵魂的自由。

  犹如人生的大起大落总是命运拨弄所致,小说的大开大阖多由作者匠心独运而成。《额尔古纳河右岸》犹如奔腾的河流,一路欢腾向前,原始的力量、自然的格局,汇成一支自由热烈而又温柔安恬的交响曲。

  第一乐章是单纯清新、悠扬浪漫的《清晨》。小说以一位年届九旬的鄂温克族女人的自述开场:慈爱的父母,友善的族人,清新的空气,甜美的桦树汁……小女孩在林间自由自在地奔跑,快快乐乐地长大。

  第二乐章是沉静舒缓、端庄雄浑的《正午》。父亲去世了,互有好感的伯父与母亲在族规的约束下郁郁寡欢,“我”成婚又被大自然夺去丈夫,再度成婚又再度失去,生命历程汇合着人间的种种欢愉与苦难。日本人的铁蹄踏上东北三省,这个原本逍遥于世的小民族此刻只剩下几个女人顽强支撑着游猎生活。

  第三乐章是疾风暴雨、斑驳杂响的《黄昏》。弟媳“妮浩”,作为族人的“萨满”(巫医),一次次牺牲自己孩子的生命,以此唤回伤者的灵魂。面对“我”的劝阻,“妮浩”惨然道:我怎能见死不救?

  而民族的命运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随着全国的解放、土改的推行,族人由被迫而至自发地开始向城市迁移,只有太阳和月亮仍然照耀着额尔古纳河右岸那一条条由族人的双脚和驯鹿梅花般的足迹踏出的“鄂温克小道”。

  第四乐章是满怀憧憬、和谐安恬的《尾声》。随着族人的大规模搬迁,只剩下一个温厚的孙儿陪伴“我”住在祖辈居住的地方,“我”告诉孙儿,自己走的时候,一定依照鄂温克的传统,葬在树上,葬在风中。

  一代代的鄂温克人在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同时也备尝艰辛,世事的变迁给他们的生存造成极大的挤压。然而,鄂温克人自由奔放的灵魂,并没有随着民族的日渐衰弱而枯干,至少迟子建走进了他们中间,以她素有的真挚澄澈,记录了他们的爱恨情仇、独特民风,记录了他们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

  “我不知道自己谱写的这部心中的交响乐是否会有听众。我没有那么大的奢望要获得众生的喝彩,如果有一些人对它给予发自内心的掌声,我也就满足了。”这是作者对于自己的作品的谦逊期待。茅盾文学奖的授予,给予了此书最响亮的掌声。

  书中还附录了迟子建的三幅风景画作,色彩浓重,风格独特。在我的理解中,这既属于书中情节的诗意诠释,也是作者本人情感的喷发。

  评论家谢冕曾这样评价迟子建的小说:“向后退,退到最底层的人群中去,退向背负悲剧的边缘者;向内转,转向人物最忧伤最脆弱的内心,甚至命运的背后。然后从那儿出发倾诉并控诉,这大概是迟子建近年来写作的一种新的精神高度。”用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上,应是同样合适。也许,唯有真正获得自由的灵魂,才能塑造出同样具有自由的灵魂的作品。

  (《额尔古纳河右岸》,迟子建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2008年11月出版)